思无邪 5-6 by 天天天使 (第1/2页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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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p>第五章山中无日月
竹林沙沙,清风徐来,淡青长衫随风轻轻飘舞,说不出的洒脱磊落。
一声叹息转瞬消失在风中。
所有人都知道,卢东篱的愧疚、自责、悔恨、自我折磨,皆是因为风劲节。
如果风劲节归来……
双目相对之时,卢东篱的眼神太平静,太寂然。
换了形貌的风劲节,终究没能让卢东篱认出。
无所不能的风劲节,终究还是没有创造奇迹。
明明知道,卢东篱认不出自己,是再正常不过的,为何,一瞬间,却是郁闷之极?
摇了摇头,苦笑着自嘲,风劲节呀风劲节,你竟然如此天真,如此不切实际!
“劲节,好端端地你发什么无名火?好不容易找着了人,偏偏只剩下一口气,你生气可以理解,如今人也清醒了,伤也好得差不多了,你反倒郁闷难受了?至少当初担心的寻死觅活、心如死灰情况并没有发生,他这么冷静、理智,不正是你乐见得成的?”脑海中传来“同学爱”过剩、成天没事就关注着同学的小楼魔女张敏欣的声音。
徐徐吐出一口浊气,劲节闷闷地回答:“他不开口说话!”
“啧,风大神医,你还真当自己是神仙转世了!卢东篱受创那么严重,能够救活就算不错了,如果没有你那么多的灵丹妙药,你以为他有几成苏醒的希望?当日,是谁哭着喊着只要人活着就好了,如今又为嗓子无端迁怒你的小徒弟,唉,人哪,果然是得陇望蜀,就算是你风大圣人也不例外呀!”
劲节一拧眉,几乎可以想像得到那女人兴灾乐祸、一脸嘻笑的神情,重重哼了一声:“他的眼睛、嗓子看似难治,其实心理因素才是重要原因,他眼睛既然好了,为何还是不能发音?难道他的心结终究还是难解?”
“劲节,你这是关心则乱了!虽然你医术超群,到底不精通精神心理方面的疾病。当日他神智、身体皆不配合你的治疗,完全放弃了生存****你只好强自施展天音摄魂诀,在他心底留下苏婉贞病重、风劲节归来的消息,让他心中有一个信念,必须振作配合你的治疗!如今他已经清醒过来,说明你的精神迷惑刺激办法还是很有效的!只是他郁结已深,凭什么一个飘渺虚无的念头便可以让他完全放开心结?凭什么人家一看见你就要心结尽解,完全恢复?你现在,可不是风劲节呀!”
劲节一愣,半晌方苦笑道:“是呀,我是谁呢?他认不出来是正常的!”
“劲节,这一路你寻人过程中,不是一直在想该如何与他相处,如何告诉他你的身份么?怎么到现在也还是一团迷糊?真不像你这位好学生的风格。”
“张敏欣,你诡计多端,怎么也不见你给我出个好点子?”
“喂喂,什么诡计多端?有你这么讲同学的么?哼,真是好心没好报!我不是早说了么,不就是灵魂穿越、死而复生么?古书上尽都是这样的穿越故事,也不见得人家接受不了!”
劲节翻了个白眼,又是穿越这么老套的故事,也只有张敏欣这种同人女才会抱着一堆的耽美书,奉为金科玉律。什么屈死鬼不入丰都城,什么时光隧道,什么夺舍重生,唉,这种借口,说出来,会不会先把人给吓走了?毕竟卢东篱是正统儒门子弟,向来是不信怪力乱神之类的,这么一说,不会被当成妖孽了吧?
如果什么都能以穿越来解释……
摇了摇头,这么荒唐的理由,唉,卢东篱不会把自己当成神经病吧?
一想到这个,风劲节就一肚子气,凭什么那个方轻尘就一口谎话,圆得脸不红心不跳,世人尽信之,而无半分怀疑,也亏得他的小皇帝疯了,没人可以提出反驳、怀疑意见。他也很想把阿汉给拖出来当挡箭牌,反正阿汉睡着了,也顾不得跟他计较这等小事,只是,这种鬼话,定远关上下三万人估计都不会相信,何况是卢东篱这个朝夕相处的人?重重长叹一声,把这个难题丢到脑后,重新思索该如何配药、下方子,反正……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,既然卢东篱能够与风劲节相知相交,自然也能自日常相处中的点点滴滴看出些苗头来。与其自己惊世骇俗地吓人,不如让他自己怀疑之后再接受。嗯,他是谁呀?他可是除了生孩子、无所无能的风劲节呀,怎么可能叫一个小小的理由便给困住了?
心情蓦地好转,笑吟吟地准备今天的药物,留下张敏欣一个人自屏幕中看着他忙上忙下,顺便饮饮酒,哼哼小曲,连连追问他有甚好办法,偏偏劲节一脸高深莫测地答曰:“不可说,不可说!”硬生生叫张敏欣憋了一肚子的郁闷,无处发泄。想到终于摆了这个魔女一道,劲节的心情更是大好。
接下来的日子,几乎就是在这样聊天、散心、治疗、养伤中度过。
那日卢东篱清醒之后,大家互相介绍自己姓名,卢东篱写下“冯念竹”三字,风劲节顿时愣了半晌。
念竹,念竹,卢东篱无时不刻在思念风劲节!
几乎有那么一瞬,风劲节便要脱口而出:东篱,我是劲节!
只是,他用尽了全身力气,才克制住冲动。
微微抿嘴一笑:“我观兄台人淡如菊,谦谦君子,古人云: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,不若以东篱为名,兄台以为如何?”
那一刻,卢东篱心动神摇,几乎仓皇而逃!
东篱东篱,人淡如菊,是巧合,是有意?
他是不是早已清楚自己的身份?
他努力稳定心神,细细打量着那人,依然是确信不曾见过此人。但那样的眉眼,那样的神采,笑得夺尽天地风采,直若欲乘风归去般潇洒不羁,如果他再穿上永远明晃晃、亮堂堂的一袭白衣,是不是也……突然其来的念头,如此熟悉的感觉,竟是一阵神思恍然,眼前分明还是那个永远自在无拘、笑傲王侯的贵公子、那个最最狂放、傲岸的自由人。
他心中忽然有了些许明悟,这人,或许早已明白自己的身份了。
只是,他如此尽心救治自己,应该对自己没有敌意才对。何况,他定睛瞧去,这样的潇洒磊落,这样的旷达清狂,完全不能想像这样的人,也会心存恶念,一意要利用自己!
有了这样的领悟,他也无可无不可地点头,认了“东篱”之名。
回过神来,却只见那人笑得眉眼俱弯,他心中憋着一口气,挥笔问道:“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?”
那人的声音永远带着几分狂傲,几分飞扬跋扈不可一世,又还带着几许漫不经心,熟悉得只要一闭眼,就会认为其实他的知己、朋友从来不曾离开过,就会怀疑曾经的悲苦、怨恨、冤屈,其实只是一场噩梦。他摒住气息,掌心湿漉漉的尽是冷汗,心,不知怎地纠成一团,乱如麻,却听他淡淡说道:“我叫——风——觉非!”
“风”字一顿,卢东篱的心也跟着一顿,几乎停止了跳动,再听得“觉非”二字出口,他说不清是失望,还是自嘲,愣愣地半晌没有反应。
却听得那人放声大笑:“怎么你也觉得这个名字非常有意义非常了不起吧?配上我这个丰姿潇洒、玉树临风的人,是不是尤其传神?我就说不能随意告诉别人我的姓名,想上次,我在燕国京城最有名的浮生偷欢坊里,多少个花魁红粉一听我的大名,竟是争相出金,就为了一睹我风大少爷的风采,哈哈哈……”
卢东篱又好气又好笑,也不知他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,只是笑得一阵,忽然想到:“觉非,觉非,觉今是而昨非吗?果然……好名……”
却听风劲节悠悠说道:“卢——东篱,风——觉非,这两个名字听起来还不是一般的般配呢,我们果然很有缘!”
卢东篱叹气,卢东篱与风觉非,很普通的两个名字而已,和缘份有何关系?真是瞎扯。只是看他一脸正经,偏偏眼中透出几分玩味的神情,心头一跳,总觉得他似乎话中有话,仿佛与自己早已熟识,心中疑惑更深,蹙眉深思,却总是毫无印象。
突然福至心灵,忍不住提笔问道:“你与风劲节是什么关系?”
却见那个笑得十分张狂的家伙,笑容嘎然止住,一脸僵硬,慢慢地,勾了勾唇角,叹道:“卢东篱不愧是卢东篱!以前听得他总是赞你闻一知十,有大智慧,我还不信,今日得见,方知非是虚言。”他顿了一顿,笑意又浮上面容,“我是他多年以前所收的传人!”
卢东篱顿时愕然。
传人?弟子?
观其言行,倒颇有风劲节之风采气度,同样是这般洒脱,同样是医术精湛,同样是深不可测,只是,为何不曾听风劲节提过他有这么一个传人?
“我是他在沙漠行商之时所收的传人,虽说是传人,不过,我们年纪相差无几,性子相投,也只是平辈相交。他那人最是讨厌麻烦,只顾着自己玩乐享受,却一脚把我给踢到江湖上,美其名曰不磨炼,不成材。他……遭难之时,我尚在燕国,根本不知此事……后来得到消息,赶回赵国,只得到他留下的书信,要我照顾你!只是你不曾听他安排,去找曲道远,自己却消失无踪,害得我只好满天下地寻你!如今总算是不负所托,不枉我天涯海角地奔波!卢元帅,卢大人,你还想着要一个人浪迹天涯,孤苦自责,让他死不瞑目吗?!”最后一句话,风劲节声音略微提高,带了些许不满与愤懑,直指人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