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赛依娜的表情也换上了焦急。
虽然没料到『命令』会以这个形式产生影响——哪怕在月光下持续时间会比平常短——但是旅途中的历练让她很快就弄懂了他现在的状况。
眼前的青年,正想要拒绝自己。
不可以。
她不能允许这情况发生。
无暇细想,赛依娜只能靠近过去尝试安抚他,然而她挪动身体的瞬间,依月光形成的倒影在格兰眼中也跟着扩大。
人的眼睛,往往对于光源的变化特别敏锐……甚至过于敏感。
“别,别过来!”
“——!”
赛依娜的脚步被强制停在半空。
格兰对她的叫喊变成了另一个『命令』。
然后,动弹不得的身体就被格兰有点粗暴地推出屋外。
待她手足重获自由的时候,木门已经在她眼前重重关上。
“格兰先生!格兰先生!”
已经顾不得声量有可能引来第三者的注目,赛依娜焦急地拍打着被格兰死死顶住的木门,想要再次进行说得。
“请你听我说!”
“不,不要!”
门后响起的声音充斥着不安跟拒绝。
短暂的时间里,只有赛依娜楚楚可怜的呼喊,以及木门被拍打的声音。
过了好一会,门后才传出格兰的吶喊。
“我,我不要搞甚么领路!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!那种稍有不慎,就会被魔物杀死的普通人而已啊!”
“…………!”
歇斯底里的沙哑叫喊让赛依娜恍然。
方才未能理解格兰眼中浮现的恐惧缘由,她现在懂了。
她是冒险者,格兰不是。
狩猎也好,迎击也好,终日跟魔物交战的冒险者早已习惯了如何直面心里的恐怖跟不安,令赛依娜很自然地忽略了她跟他的差异。
一方颤抖不停,一方默然静立,青年跟少女间蔓延开来的是沉默。
格兰不是勇者,而是普通的平民。
她明白了自己刚刚的要求对格兰来说到底多么残酷。
她没有强求对方帮助自己的权利。
或者,她根本不该要求该要保护的对象去协助自己吧。
“…………我明白了。”
说着,少女转过身子。
浅葱色的长发在冰青色的月光下更显亮眼。
“……作出这么突兀的要求,是我失言了。”
赛依娜的微笑从门后传来。
但是,木门没能遮挡她语调里的落寞。
“……打扰你了,格兰先生。”
隔着防盗眼,格兰瞧见了她在转身时的表情。
姣好容貌上面的微笑,渗入了寂寞,不甘……以及失望。
细碎的脚步声逐渐远离。
然后,只余下沉默。
“哈啊…………哈啊……!”
格兰坐倒在地,低喘。
他脑海中浮现的是少女离开时那凄然无助的表情。
那份烙在表情里的感情,令他不难想象她到底饱受多少挫折;在败北后的一年间迎来多惨痛的经历,被多少个想要相信的人背弃信任,直到此刻连仅有的援手也没能抓住。
只要想象自己被阿肯欺骗,格兰就能很简单地想象得到那份苦痛。
而眼前的少女,恐怕是以那纤弱的身心承受了比那份感觉更加苦涩,更加恶辣疼痛的伤害。
然而这份痛苦,是他给予的。
可是。
“……”
格兰望着自己刚刚还在颤抖的双手。
——混杂臭肉味的焦热恶臭。
被无数死物堵压淹殁的恐怖,呼吸被迫混杂着亡者尸臭的恐怖,手足彷佛要被尸斑渗溶一起的恐怖,体温被四方八面的死者夺去的恐怖。
以及,没有任何依靠的恐怖。
不安跟恐惧侵蚀了,占据了他的意志。
即使创伤今天已然平伏,来自心底的伤痕仍然让他提不起勇气。
哪怕他可能有其它方式能够协助赛依娜也好。
*************在那夜过后,格兰的生活又一次回复正常。
虽然阿肯三不五时都会有意无意地询问他要不要再去『享受』,但是格兰压根儿便没有那样的心思;虽然他肯定赛依娜现在应该被摩萨曼带回了废粮仓,可是他完全没能冒起再次前往那个地方的念头。
他想起了赛依娜的眼神。
只怕,被唯一可能伸出援手的自己如此拒绝,她应该很伤心吧。
(可是……)格兰脑海乱成了一团。
他没法面对她那无助跟绝望的表情。
可是,他同样没法让自己放弃现在的生活。
DI阯發布頁⒋Ⅴ⒋Ⅴ⒋Ⅴ.с○Μ⒋v⒋v⒋v.с○Μ哪怕再怎么沉闷,也尚算和平跟安稳,没有过量的激烈起伏;虽然在小镇里没太多娱乐或者新奇事物,但格兰相信这也是他这平凡人应该渡过的生活。
可是,为甚么他仍然心绪不宁?
“……兰……喂……格兰!喂小鬼你给我回神!”
“咦……啊烫烫烫!”
被副厨连续叫了几次,格兰才发现他居然把整只手掌伸进浓汤里了。
火辣跟疼痛马上让他完全清醒过来。
“你啊……”
副厨阿姨揉了揉额角。
自从前天开始,格兰整个人就不在状态似的混乱不堪;当侍应的时候将整壶热茶打翻在客人的脑袋上,抹地的时候从二楼摔到外面撞翻柜子,今天在厨房忙这忙那虽然没弄出意外,却是在拿刀炒菜时不断弄伤自己。
“……趁主厨还没睡醒,去路恩先生家里作个外送,小休一下才回来吧。”
“不不不我没事的没事没——”
“管你的给老娘擦把脸擦到正常才滚回来不然剁刀切鸡鸡!”
格兰飞也似的拿着菜篮逃跑了。
瞄了瞄菜篮里的东西确认没有因为刚才的吵闹而打翻,格兰深呼吸了几下调整心情,向着山丘上的小教会前进。
路恩‧艾奥亚是在三年前开始进驻到这小镇的修士。
谈吐温文的他在镇里有着绿蓓蕾第一爱妻家的名誉,作为修士的手腕也是相当令人信服,不管是治疗魔法或是药物学方面的知识都十分优秀,不少来访的冒险者都受过他的照顾。
而格兰在被送到这里的时候,也不例外。
在路恩先生倾力治疗下,他才能够那么快脱离那时候的心理阴影。
“路恩先生!路恩先生!我是格兰,绿蓓蕾餐馆那边的!请问你在吗!”
“午安,威尔先生。这里是点餐的12G。”
打开大门的路恩看到格兰手上的篮子之后,就把早已准备好的硬币交到格兰手上。
“……要进来小休一下吗?”
然后,似乎是察觉到他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欲,路恩招了招手,请他进去。
尾随着路恩进入教堂,格兰看到的是让他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东西。
不是长椅,也不是祭坛,而是对着大门,刻着光明神披上面纱的圣姿,老旧却被好好保养着的彩绘玻璃。
夕阳映落的余晖在异色的玻璃下变得七彩缤纷。
目送路恩将食物拿到后方的居住间,格兰很自然地坐在长椅上,抬头看着光明神的彩绘,呆呆的不知道自己在想甚么。
“留言外送服务,比想象中不错呢。我跟内子也很满意,请你们务必要继续这个服务。”
回到教堂的路恩对格兰这样说着,将他从沉思中拉回现实。
“谢,谢谢。”
笑了笑,路恩没有说甚么,只是坐在旁边。
他没有主动对格兰说些甚么,也没有催促格兰倾吐甚么,只是陪伴他一起沉默地待在静寂的环境中。
好些时间之后,格兰还是没胆打破沉默。
所以,打破沉默的人不是他,而是路恩。
“内子没睡醒,你可以随便说。”
露出恬然的微笑,路恩用平静的声音说着。
“……路恩先生?”
“我只是一个修士,你不开口说出来,我难以知晓你的烦恼来自甚么……哪怕你的表情实在显而易见。”
路恩慢慢说道。
格兰这才发现自己心烦意乱的状况恐怕都写在脸上了。
“但是,你的烦恼,似乎是源自某种不安?”
“……是的。最近遇上了一件事……有人需要我的帮忙,但是……”
犹豫了一下,格兰还是没把一切和盘托出。
他总觉得赛依娜的事并不是能够随便对其他人提及的东西。
“但是?”
“我……我不知道是否应该去帮。因为那可能会让我自己也很……呃,我的意思是,我没能保证我是不是真的能帮上忙……可是……可是,我总觉得不应该袖手旁观,但……但是……”
格兰结结巴巴地倾吐出心底的苦恼。
他也没法好好说出自己到底纠葛着甚么。
而静静听着他那乱成一团的话,路恩并没有出言打断。
“我……我不知道该怎么办,也不知道我到底应该怎么办……”
路恩叹了口气。
“遗憾,我难以直接告诉你答案。”
“咦?”
毫无责任的一句话令格兰愕住。
“身为修士的职责是为迷途的人指出他们可以选择的方向,而不是直接拉着对方的手进行引导。”
路恩拍了拍格兰的肩膀。
平素挂在脸上的温文笑容,也显得稍为淡薄起来。
“不知如何自处,不知往何方迈进,我年青时也有相似的体验。因为种种顾忌而未能将目标付诸实行,让我错过了比甚么也重要的机会;在那之后,因为一时的犹豫,我让足与生命比肩的事物失之交臂,时至今日我亦无法消解心底那份后悔。”
“路恩先生也……?”
“啊啊。思考跟行动不够果断,让我永远的后悔了。而我这快要四十年的人生告诉了我一件很重要的事:比起因为作了某件事而产生的后悔,由于来不及去作某件事而涌出的后悔永远都来得强烈,来得沉重。”
路恩转过头来,直直看向格兰。
“迷途的人,希望你能够明白。”
“——”
他的表情,也变得跟刚才截然不同的认真。
那份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压迫感令格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他没有想象过,那个平常谈吐温文,看起来好像很好欺负似的修士能够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,吐出这么沉重的话。
没能回话,格兰只是呆然的跟路恩四目交投。
“……大概就是这样吧?”
然后,路恩就换回了平常那副优雅的微笑。
不过格兰还是没能回话,因为刚刚这位修士先生的话让他不禁陷入了深刻的自我反思之中;本来残留在脑海里面那份对未知跟恐怖而产生的不安,也因此出现了动摇。
然后,祭坛后的侧门被打开了。
“路恩,晚饭已经……啊啦,格兰。晚上好。”
从里面探头而出的女性对格兰亲切地问道。
盘束起来的金发令她整个人看起来相当高贵,一身简朴的麻布衣服在她高佻而纤瘦的身姿下也显得更为雍容。
“路恩太太,晚上好。抱歉前来打扰你们了……”
女性的全名是赛欧佩拉‧艾奥亚。
本来是名骑士的她因为在战役里受了重伤,在丈夫的劝导下辞退了冒险者的生活,搬到了这个小镇休养并享受悠闲的生活。
“赛欧佩拉,身体没大碍吗?”
DI阯發布頁⒋Ⅴ⒋Ⅴ⒋Ⅴ.с○Μ⒋v⒋v⒋v.с○Μ“你真的将你健康的妻子当成随时病死的疾空虫了吗?”
“我怎么敢?”
格兰当然知道路恩跟他的妻子很恩爱。
只不过,在正经地陷入沉思的现在要从至近距离目击旁人亲热,着实令他有种不知该怎么说的古怪感觉。
就好像他变成了童话故事里那些碍事的路人一样。
所以,格兰想了想就向两人请辞,直接离开了教堂。
“……有好好指引迷途之人吗?我亲爱的修士丈夫。”
“你听见了吗?不过,修士只该指出方向,选择终究是他自己作的。”
——也因此,他没有听到路恩夫妇对自己带有关怀的小小对话。
——格兰小小的脑海里,已经容不下这些了。
“哈啊……”
回到家之后,格兰只是草草吃了点东西,就躲回房间里苦恼。
正好今天阿肯又去找青梅竹马搭话玩耍了,这个尚算宽阔的屋子再次变得更加空旷。
就好像他遇上赛依娜那个晚上那样,静寂而空旷。
“我想怎么样,吗……”
把玩着那个古怪的手把,格兰又一次叹息起来。
他想不清楚自己到底打算作甚么。</p>